啊液

一个人

【黑红】人文关怀

前飞行员Shiro x 护士Keith
是非常可爱但是猝不及防催稿的培根太太的脑洞! @五倍根号四
ooc及各行业专业或常识性错误是我的责任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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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到Keith来检查之前,Matt先来了。今天的会面不如前两天的愉快,他们两个小声地争执起来——说是争执,其实也不大恰当,但也再找不出合适的字眼了,于是就用争执吧——他们就Shiro的未来各执一词。
“我说了,你得振作一点!”Matt压低声音叫嚷道。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活像一只宣战的白鹅,“你别告诉我你不想回来了,我才不信你那一套!”
“Matt,我很好,我一次都没有梦见过飞机!我是说,我梦见过有人锯下我的胳膊,梦见过Keith,但从没有梦到过和基地有关的东西。我已经放下了,Matt,我已经坦然接受这个事实了,现在轮到你们去适应了,”Shiro说。他原本挺直腰板坐在病床上,当他吐出这句话的最后一个词时,他却像泄了气一样,病恹恹地靠在堆起来的枕头上。
“别再欺骗自己了,Shiro,我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你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了?等你真的放下的时候,你就等着每天晚上坐在你头脑风暴里的机场,被那些姑娘们吵得睡不着吧!”Matt用左手捏着右臂的肘关节,右手捏着左手的,“你发现的只是表面坦然接受的自己,潜意识里你无时无刻不在骚动着想要回去!”
“Matt,我清楚我想要什么。”Shiro强硬地说道。
“噢,真的吗?那你之前对我说的都是什么该死的屁话?Shiro,拜托,相信自己,只是一个再飞测试。这个国家的飞行历史来来去去了那么多负伤的飞行员,在测试以前都满以为自己再也上不了机,可结果呢?”Matt驳斥道,他的语气随即软下来,“Shiro,看着我,再说一遍,你真的不想回去了吗?没有人比你更热爱你的飞机了。除了技师,但只有这架飞机对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没了它就像没了亲人。Shiro,”他走近那个沉着脸的男人,他的战友,然后将温热的手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试图把自己热血的温度传导给对方。
Shiro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开口:“我知道,Matt,这一切对我意义重大。”他的脸上反而没有什么表情。好像面部肌肉被大脑剥夺了运动的权力,他连一个嘴角上提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出来,“我已经认清事实了,Matt,我的手,我的内脏,还有鼻梁上的伤疤。这些都是我要适应的。我不会完全脱离飞行事业,我会摸索出适合我的位置。我还活着,我不会放弃我自己,”他抬起左手,拍了拍那只搭在他左肩上的熟悉的手,“你得信任我。”
Matt像一头前腿被捕兽夹夹伤了的幼鹿那样看着Shiro。他低垂着头,没有像往常那样直视Matt的眼睛,因此Matt只能看见他侧对自己的后脑勺。他发现Shiro把下巴冒出来的细小胡茬都剃得一干二净。
洗手间的门紧紧关着,Matt却能肯定他知道里面的场景——至少洗手台上的摆设,他一定不会错:洗手池边上整齐地放着洗面奶和杯子,杯子里装着黑白相间的牙刷、一管刚开封的牙膏和一把干净的塑料小梳子。旁边还横放着一盒剃须膏,盒子湿漉漉的。两条毛巾都挂在挂钩上,其中一条还很湿。
Matt叹了一口气,从Shiro的手下抽回他的手:“我这几天没法来看你了。今天早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老大手里逃出来。这个给你,John的镜子,”他从军装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放在Shiro的腿上,“我该走了。”他动作缓和地拍了拍Shiro的左肩胛骨,然后一语不发地朝门口走去。
“嘿,Matt,”Shiro忽然叫住了他。他回过头,发现Shiro注视着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怎么了,兄弟?”他问。
“替我谢谢他们,我很想念他们。”Shiro笑着说。
“没问题,”Matt将食指和中指并拢的抬起的右手朝Shiro的方向潇洒地挥了一下。“我一有空就来看你。等你能随便走动了,我就陪你逛一逛。回见!”
“回见。”
Matt一带上门,就被坐在正对着门的椅子上的Keith惊了一跳。他差点儿就重新打开门尖叫着跑回去了。他站在原地平复呼吸,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Keith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不像是偷听了全程的样子。装着检查设备的托盘安置在他的腿上。他用那种殡仪馆负责火化的员工看将要送去火化的尸体的眼神看着Matt,于是Matt决定主动向他问好。他点头应答,然后站起身来,打开病房的门。Matt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进入房间,随即被隔绝在门外。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被偷走了十年的生命。
Keith面向Shiro的时候,感到不大自在——他不小心听见了一点点争论的内容。他举起手准备敲门的时候微微低着头,因此它几乎贴在门上,当房间内部的骚乱逐渐膨胀时,Keith的耳朵轻而易举就能接收到信息。他不带一丝停顿地退了几步,和门保持距离,然后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候争执结束。
他并没有觉得心虚。他绝没有有意地窥探病人的隐私。他不自在是因为他怕Shiro问起那个问题,关于他是否还能重返岗位的问题。如果他真的问起来,Keith也拿不准主意该怎么回答他。真相是血淋淋的,可是用假话搪塞并不比直白地说出事实善良。
Shiro好像睡着了。他的眼皮垂下来,脑袋歪到了一边,左手捏着一面放在腿上的小镜子。Keith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小声呼唤他的名字:“Shirogane先生,Shirogane先生。”
Shiro眨了眨眼睛,迟钝地抬起头,看了一眼Keith,又看了看闹钟。随后,他似乎自言自语道:“十一点零七。”说完,他对Keith露出一个笑脸,“抱歉,我睡着了。”
Keith没有接话。他收回手,将体温计塞给Shiro,好像那个灌了水银的小玩意儿有多么烫手。接着,他双手抱胸地思考起来。
第一次,他们两个之间的空气停滞下来,没有一个人再主动说话。
自从Matt走后,Shiro花了一天的时间眺望窗外的景色。他凝望着白金色的太阳逐渐升顶,直到被窗框遮挡住。它跑到医院的正上方去了。他借用那个白金色大火球不断燃烧产生的光亮,探求外面的世界:医院座落在一座公园旁边。这一侧的病房面向公园的人工湖。处在这间病房里,哪怕是坐实在病床上,也能看见湖边成群结队的白鹅或者鸭子,扭动着丰腴的身体,将肚皮贴在绿色的湖面上。还有赤脚奔跑的孩子们,金色的、黑色的、红棕色的,皮肤闪耀着生机勃勃的光芒。男人和女人们坐在野餐布上,爱怜地注视那些幻影一样四处跑动的娇小身躯。
天上住着的那位粗枝大叶的画家,他原本把这白金色调得很漂亮,可他总忘记洗一洗他那脏兮兮的笔。于是金黄色越加越多,逐渐浓厚,在Shiro回过神以前,天空就从原来的白金色变为有些泛黄的颜色。
再往下看,公园里的人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点。成打的鸟群滑翔过天幕,它们也要回家了。扇动着翅膀,停靠在树枝上,在临睡前向世界献唱。
Keith又来了几次。无一例外都是体检。Shiro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失望的。他想和Keith搭话,但话到了嘴边,突然又跑没影了。于是他只是张开了嘴,假装打了个无声的饱嗝。可他根本没吃多少东西。他把自己浸泡在外面的世界里,就好像那层紧闭的玻璃窗户是液晶电视屏幕,窗外的景色就是在电视屏幕上缠绕着时间来回滚动播放的节目。节目里的一个人动了一下,投上屏幕,屏幕再通过Shiro的视觉神经反馈给他的大脑。
这是史上最无聊的节目,可Shiro就是看的津津有味。
八点以后,外面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天黑的快极了,刹那间画布从画板上消失,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了。
右臂又开始疼,Shiro拿起床头的药瓶,吃了两粒。他囫囵咽下去,然后将自己放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他没能睡得很好。凌晨四点多,他醒了。这时候从窗户透进来蓝紫色的雾气一样的微光,那是凌晨的颜色。Shiro坐在这样的光下,睡意全无。他的心脏扑腾乱跳,大脑一团糟。他盯着他的手指,发现注意力像流体那样从张开的指缝间逃走。
他没法集中。
飞机在他的脑壳里发动引擎。不论是发出的声音、振动的频率、咆哮的身影、燃烧的油,霎时间都在Shiro的脑袋里迸溅开来。他茫然地摸了摸病床旁竖起的铁皮栏杆,冰凉的金属摸上去和机翼的触感重合。
不对,应该有更多灰尘,他想,还要再粗糙一点。夏日的时候被骄阳晒得滚烫,在冬风下又寒冷刺骨。
他的头盖骨像是被人用锤子固定铁钉那样,一阵阵地被敲打似的疼。太阳穴就像是胀气的鼓膜。他听见一阵有规律的“突突”的声响。他努力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幻听,每个和他一样身负重伤的病人,都会因为睡不好觉而产生这样的幻觉。
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掀开被子,慢吞吞地转动身体。脚在黑蓝色的光下胡乱搜寻拖鞋的身影。脚尖碰到一个软乎乎、毛糙糙的薄布,Shiro轻轻一钩,拖鞋就被穿在了脚上。然后,他用左手支撑在床上,动作轻缓地起身,在平地上站稳。他的动作和那些在海上航行的新水手没有两样,在波涛汹涌的甲板上晃悠着身体。但这样年轻的身体很快就抓住了平衡感,他稳健并且缓慢地走向窗边,在椅子上坐下。他将头靠在微凉的墙壁上,目光不知道究竟停驻在对面的窗框上、还是那片蓝黑色的人工湖上。他觉得有点冷,于是把左手盖在右肩的关节上。体温透过病号服短暂地温暖了他的肩头,可他并没有觉得好受一点。
他佝偻着背,冰凉的左脸颊贴着渐渐暖和的墙壁,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尚不明确的目标,左手担惊受怕地在右肩和右上臂之间来回摩挲。
这就是Keith推门而入看到的景象。他显然没有想到Shiro醒着,还因此没有敲门就直接走了进来。当Shiro问询和好奇的目光投来时,他明显地抿了抿嘴。
“早上好,Kogane护士,”Shiro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他提了提嘴角,真心实意地笑了,“今天值夜班?”
“不。”Keith回答。他仍旧站在原地,不安地摩擦脚跟,“你的身体状况下降了。以防万一,我暂时替Jennifer来检查。”
他直言不讳地陈述他的观点,Shiro接受良好地点点头。
“谢谢你,我可能确实状态不太对劲,”Shiro的后背贴着墙壁。
Keith走到他身边。几乎在他递出体温计的那一刻,Shiro已经将左手从肩头撤下来,不留缝隙地接过,好像这个机械程序已经输入进他的大脑。
他低头不怎么费力地安顿体温计的功夫,Keith咳嗽了一声,他立马关切地看向这个一丝不苟的男人。
“你还好吗?”他问道。
“我很好。我是说,”Keith的手在Shiro看不到的地方绞在一起。他吞咽了一下。“希望你……”
Shiro一脸疑问。但他还是耐心地等待着。
“希望你……”Keith重复了一遍,像个忘记主持稿的初中生,仿佛多重复几遍前面的内容就可以顺利地把下文脱口而出似的,“保持愉悦的情绪……”
Shiro琢磨着究竟是把它当作“我很担心你”还是“我想要你高兴点儿”收下。
Keith寻思为什么他的同事们认为直接说“我很担心你”有些冒犯。又不是“我要杀了你”,有什么好惊吓的?
两个人各自考虑着各自的问题,回应显得无足轻重。当Shiro意识到他还没有向Keith的关心表达谢意时,对方已经转移了话题。
“体温计该拿出来了。”Keith用下巴指了指Shiro。
“抱歉,”Shiro急忙将体温计递给Keith。他半垂着眼睛,那两颗被半遮住的乌黑色宝石随着Keith的头发轻微晃动。“嘿,Kogane护士,”他说。
Keith抬眼示意他在听。
“我们的体温计是固定的吗?”Shiro问道。
“不,”Keith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打了个勾,又甩了甩体温计。“我们会把每一个使用过的体温计消毒,因此给谁使用几乎都没有问题。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点事情。”Shiro挤出一个“一切都没有问题”的笑容。
Keith动手完成剩下的两项检查。
做完这一切,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灯已经关上了,他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Shiro一眼。
天色还很黯淡。稀薄的光亮被玻璃滤过,在Shiro的鼻尖上驻足。光微弱得连床都够不着,整间屋子还是黑漆漆的。只有凌晨施舍给这位病人一点怜悯的光辉。Keith突然将Shiro和一只被掐灭了光源的萤火虫联想到一起。他本来应该在夏日的墨蓝色夜晚,在旺盛的绿茵中闪闪发光,可罪恶的手掐灭了他的光。坚强使他仍在这充满厄运的不详世间屹立不倒,可无法避免的是,当夜晚拥过他身处的那一半球时,他只能眼巴巴地飞着,或者干脆趴在长叶上,趴在难熬的黑暗中苟延残喘。他不再能发光了,他失去了他的光。无尽的孤独和沉默滚动着,混浊地缠绕、汇聚,融入黑暗中,延长了这个夜晚。
趁Shiro还没有开口询问,Keith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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