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液

一个人

【黑红】战时

培根太太 @五倍根号四 的近未来战争au
祝培根太太生日快乐!
这个脑洞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吃,压根写不出它的好orz…
全文共五万一千字左右
【上】
——
爆炸时具有高度辨识度的声音在机尾处响起,Shiro的飞机跟着爆炸迸溅出的巨大冲击力震动了一下。接着,一颗带着火热空气的炮弹从后方窜过,击中了Shiro眼前那架炮口还冒着灰烟的友军的一侧机翼。好在它闪得够快,没有引起爆炸,那位敏捷的驾驶员暂时还有机可寻。黑烟从机翼以下的地方一股股冒出来。Shiro规避开另一侧敌机发射出来的深红色的激光,随即那架友机拖着彩带似的黑烟替他击毁了开火的敌机。
“长官。”从那边传来的通讯让Shiro觉得驾驶员听上去好像刚刚喝了两杯冰水,并且准备在平常的一天伊始绕着社区公园新挖出来的人工湖晨跑。“我的引擎被击中了。”
“我看见了。报告详细情况,士兵。”
“我能处理好这个,长官。”说完他像头豹子一样扭头跑了,Shiro只来得及趁他完全消失在视野前看见他漂亮地转了几个弯,让那些黄不拉几闪着光的子弹擦着他座驾的金属外壳呼啸而过。前后只有不到两秒的功夫,电子屏幕没法捕捉到它的讯息了。它飞出了显示范围,屏幕上只有一个朝Shiro逼近的红点嗷嗷叫唤着。
Shiro感到胃部在灼烧。飞行作战服捂得他手心不断地出汗,军帽像个蒸炉,他的头皮一刻不停地渗出液珠。他觉得自己就像尼亚加拉大瀑布。哗哗直冲的宏大水流。超高流速。一个蓝色的圆点在Shiro的雷达上闪烁,正是那架滚着黑烟的飞机。红色的点代表敌机,蓝色的则代表友军。你无法想象该是怎样经验老道的驾驶员能在引擎受损的状况下击落两架敌机。Shiro可以,因此胃部的灼烧感更强烈了。他绕开三架企图围击他的敌机,击中了其中一架的右翼。驾驶员从驾驶舱弹射出来,飞机歪斜着机身掉了下去。
翅膀受损的金属鸟还在飞行。你说是某种舞蹈也行。它和一条在深海游动的鲨鱼别无两致,你压根没法打中它。和它对峙的敌机一定恼火得要死。这架冒黑烟的金属飞行物。涂着字母-数字格式的外壳。这只轻巧的恶魔。
噢,Shiro感觉他的胃仿佛被扔进了过热的发动机内部,就是此时此刻发动机运作的温度。他的心脏随着肾上腺素的飙升也开始狂躁地跳动,他浑身都热血沸腾。那只鸟儿在他的血管里充满预谋地横冲直撞。
“长官,我们已经击落了几乎所有的敌机。”通讯器另一侧的中尉报告说。
“很好。”Shiro回应,“还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吗?”
“没有了,长官,”中尉回答,“第二小队已经在着手清扫残余了。您要愿意,可以降落了。”
Shiro结束了通讯。他拉动操作杆,准备进行降落,余光瞥见了屏幕上闪动的蓝点。他点开蓝点,看见那只腹部中弹的可怜鸟儿正一头砸向地面。接着,那只鸟儿开始调整自己的身形。它呈俯冲的姿势,朝地面靠近。黑烟仍在海浪似的向机尾方向涌。Shiro的心脏悬在半空,被黑烟熏得从肉红变成了铁黑色。他瞧见引擎在机翼下一戳一戳地闪着火光,好像是暗室里跳动的蜡烛光。
此刻它已经略微地倾斜身体,平稳地加速,冲向地面。就在Shiro以为它要撞毁的时候,它的机头漂亮地抬升,紧接着机身贴着地面快速滑翔,地面上仅剩的一层短短的、几乎是草皮的植被被压在呼啸的气流下,这仗势仿佛它们要往泥土深处生长。白底加灰色和橙色条纹涂装的战机开始减速,最终完好地降落在一个小山丘旁边。驾驶员拖着他的包从机舱里跳出来,没有摘他的帽子。一个刚好在附近的后勤兵冲上去,为引擎灭火。
Shiro让他的战机降落在那个山丘附近。这场增援进入尾声,敌方机群基本都被歼灭了干净;还剩下两三架余党也几乎眨眼间被热浪吞没。爆炸声最响亮的地方一定是敌军的武器库,就在靠近机尾的地方。还有两翼中段的位置。Shiro不禁想到,要是刚刚那只鸟儿躲得不够迅速,或者方位再稍微偏上那么几厘米,它也会像沉进岩浆里的剑身,全身通红,上千华氏度的高温一点点摧毁它单薄的翅膀。然后就是掺杂着红色、橙色和黄色火光的爆炸。你只能看见一朵接一朵的白色降落伞在半空中匆匆忙忙地张开。
那股被高温灼烧的感觉还残留在他的胃部。胃酸开始沸腾。他走向那只鸟儿的驾驶员。
“长官。”那位士兵向他敬了个礼。
“你做的很好,士兵,你的驾驶技术相当不错。谢谢你帮我。”
“没什么,长官。”
“你的其他战友呢?”
“我想只剩我一个人了,长官。”Shiro看见汗水从那位士兵的脸颊旁滑落。他的帽子已经被夹在肩带下边,好让头皮接触新鲜流通的空气,但这位驾驶员仍然固执地将他的帽子留在他的头顶上,好像那顶帽子和他的舌头陪伴他的时间一样长。
“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跟我来。”Shiro说,同时打开通讯器要中尉报告他的方位,“对了,你叫什么?”他问。
“Keith。Keith Kogane,长官。”
“我叫Shiro。很高兴认识你,Keith。”Shiro朝Keith露出一个笑脸,对方只是点点头。
“我们打算在这附近扎营,等待后援部队送来卡车和足够的机械师。现在的人手远远不够。”Shiro告诉他,“你有自己的野营用具吗?”
Keith摇摇头,“我们的物资全被炸毁了。没有剩下的东西。”
“没关系,我们可以处理这个。”
Shiro的队伍在小山丘附近集合。在场的飞机没一架比得上Keith那架的受损程度,它们都停在山丘附近平地上的营地一侧。驾驶员离开时都打开了离子防护罩,营地那一侧统统蒙上一层浅浅的萤蓝色,像一个数码电子蜂巢的内部构造展示。Shiro向随行的后勤部队要了一个多余的鸭绒睡袋交给Keith。借来的鸭绒睡袋很舒适,而且新得和刚发下来没两样,比Keith原来那个要好。
医疗兵围着伤员忙前忙后。叫人高兴的是,伤员比Shiro的估算要少那么一些。中尉凑到他跟前向他报告伤亡人数的时候,后勤部队的厨师架起了帐篷准备烤面包。Keith一直按照指示跟在Shiro旁边,听那个瘦脸的中尉念数字。他知道他的那些战友们都变成了这串数字中的其中一小部分。死后不是尸体,而是数字“一”。开饭的时候,后勤部队的士兵从装甲车上卸下一个个纸箱子,从里面拿出足量的罐头。Keith和Shiro坐在撑开的军用便携折叠凳上吃了饭。吃完饭,面包也烤好了,于是所有人又就着附件包里的果酱和黄油吃了面包。
“要是能做成法式面包布丁,这一遭就值当了。”有个坐在Shiro和Keith右后侧、脸上长了好几颗痘痘的马脸士兵说,“妈的,应该还有多余的面包吧,厨师?”
“我们按照原来的人数做的,我看,还剩下八个,或者还要少些,”厨师回答。他看上去才十七八岁出头,是个刚刚意识到父亲等同于上帝的男孩儿,而此刻他的父亲没法陪伴在他身边,因此他转而将Shiro供奉为他的上帝,以填补他信仰的空洞。“要是Shirogane上尉允许,你们就再来拿吧。”
“你们谁想要,就商量着去拿吧,”Shiro说。他的一侧腮帮子塞了一大块水果糖,说话的时候好像随时能流出口水,“只要别互相为难,我没意见。”说话的同时,他脱下战术背心,解开上衣,露出穿在里面有点发灰的白色背心。仔细一看会发现灰色的部分都是捂出来的汗渍,晕成一朵花的模样。
Keith坐在一个由和Shiro胸口晕染开的那朵相同的灰色的花组成的花圃之中,默默啃着他的面包。他连战术背心都没有脱,帽子仍然安然无恙地趴在他头上,像块海绵似的吸收蒸腾湿润的汗水。他的腰带后别着一把匕首,部队统一派发的手枪卡在枪带上。
其他没有去拿多余面包的人都从附件包里摸出一支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Shiro站起身,将烟从包里一股脑全掏出来,两三个士兵立即围上来要和他交换。他用一包烟换了六块水果糖和几块方糖块。他打开其中一块葡萄味儿水果糖的包装纸,把它扔进嘴里。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半侧过身来,目光朝下落在低头摆弄糖纸的Keith身上:“嘿,Keith,”
Keith微微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要不要也换点糖或者咖啡,或者果汁?”Shiro问。他看见那些被清扫一空的糖纸和完好无损的烟盒,就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呃,”Keith张了张嘴,“好,当然,果汁就行。”说着他从糖纸下抠出那包骆驼香烟,放在Shiro伸过来的手上。Shiro替他拿回来五块水果糖和一包冲泡果汁粉。他把交易得来的物品塞到帆布包里,然后又拆开一块糖果。
“你应该来一支烟的,Shiro,”那个马脸士兵贪婪地将烟屁股捅进他那张撅得和屁眼儿似的嘴里,深深吸了一大口,“还有你,新来的,你也应该抽一抽烟,”他张口的时候喷出一大股烟气,带着他肺部潮湿的气流,在干燥的空气中沉淀下去,“这样你会好受得多。来一支吧,”他大方地将烟盒递出去。
Keith皱起眉头抬眼看了看烟盒,没有接茬。他低下头装作专心地剥一张完整的糖纸。
“不了,Robert,”Shiro笑着轻轻将伸过来的烟盒推了回去,“糖分就是我的尼古丁。”他开玩笑地说道。
“糖分尼古丁上尉!干吃葡萄糖长大的蛀牙上尉。你一年要去几趟牙科诊所,长官?”Robert又点燃一支烟。他将原来那支随便扔在地上,又用外底碾灭了火星。其他人也都是这么干的。除了Keith和Shiro的脚边干干净净以外,几乎所有人的脚边都歪七横八地躺着八支香烟。
“你一年又上几趟心胸外科呢,Robert?”Shiro反问道,他看上去乐呵呵的,一点没有被冒犯到。他明白那是Robert和他玩儿呢。
“别闹了,Robert,”旁边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抽你的烟吧。没看到Shiro正忙着带新人吗?喂,小男孩,新来的,不要把你的飞机往山壁上开。那架正在漏黑烟的倒霉蛋是你的吧?上尉是个能干的好伙计,但当心别把他惹毛了,他会当街脱下你的连体衣揍你的屁股。他能干出这种事情。”
Keith正在小心翼翼地把糖果纸从有些融化的糖衣上撕下来,听到这话,手一抖,糖汁粘在了手指上。他恼火地一气撕开褐色的糖纸,把糖果扔进嘴里,似乎想用黏糊糊的糖汁粘住上颚和舌头。他正感到一股热腾腾的蒸汽涌上头盖骨,Shiro却未卜先知一样地堵住了它。
他对那个人说:“这家伙的驾驶技术是我们当中顶尖的。对了,”他转过头看着Keith,脸上还挂着微笑,“再次感谢你的救援。”
Keith注视着Shiro的眼睛。那股蒸汽在岩层下鼓胀着鼓胀着,刹那间悄无声息地蒸发了。Keith口里的那块糖仍旧压在他的舌苔上,慢吞吞地麻木他的味觉。他就那么注视着Shiro,然后咬碎了那块糖,分量十足的柠檬味儿在他舌尖小型爆炸。
“没什么。”他吞下柠檬味儿的碎片,声音像是被酸到皱缩。
晚上气温降了下来。Keith缩在他的睡袋里昏昏欲睡。他的脸蛋被冷风吹得发僵,好像血液都凝固了似的,有点难受。有什么人打起了鼾。Shiro在他旁边和中尉小声地交头接耳。他的声音有点像那些催眠音效里的风声,在夜晚的冷空气里汩汩流动着。
Keith感到困意向他袭来,但他却难以入睡。他听见中尉说:“我不确定捎上一个孩子合不合适,Shiro。我查看了他的资料,他才成年一年。也许我们应该把他交给后援部队,让他们在后边带着他。你知道的,Shiro,我们这支队伍是赶着第一线去的。他还年轻。”
他很想掀开睡袋驳斥中尉,告诉他自己不是个小孩子了。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他实在太累了,光维持一定的清醒都有些困难,于是他只能不甘心地缩在鸭绒的天地中默默等待命运判决。
“他很有天赋,Carll。”Shiro风一样的声音说。Keith不用看就知道他正在用军官便携电子设备翻查他的资料。“他只经历过一年的飞行员训练,但他看上去已经远超同龄的飞行员,甚至超过了我们连队里的一些老手。他们有些经历了长达两年的训练,执行了四百次以上的飞行任务,每次都活着穿过密集的弹群,却不一定能做出那样连贯的规避动作。他的反应能力和驾驶天赋毋庸置疑。但是我想让他自己决定怎么运用他的天赋。”
“队伍编制负责人发来了简讯,我想这很有参考价值……”后边的话Keith没再听下去。他开始思考。他在脑内的混沌中缓缓点起一盏朦胧的灯。
他全身的器官都在叫嚣着上前线。他狂怒的肝脏,兴奋的胃,奔腾的血液都在叫嚣着要他上前线。就连那些毛细血管也尽力把自己撑开,让他振奋,鼓舞他冲刺。最重要的是,血液的中心,那一颗鲜活的心也在告诉他到前线去。他绝不要滞留在后边。他睁眼就能看见成千上百条飞行轨道;闭上眼睛,四面八方射来的子弹弹道在他眼前铺开。他睡着时都能分辨出敌我的脚步声;他可以在半睡半醒间抽出身后的小刀,割破不怀好意的偷袭者的喉咙。从不完全睡眠到完全清醒只需要一次眨眼的功夫。他的头脑从未这么明晰过。
他知道明天一早Shiro就会向他提出这个问题,而他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我要留下。”他这么说。他看见Shiro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那时候是凌晨六点不到,Keith的周边都是些衣冠不整的士兵,他们的一只脚还泡在睡梦的泥潭里,而他已经穿戴整齐了。事实上,早晨醒来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戴上帽子。Shiro比他起得还要早,因此当Keith从肩带下抽出帽子戴上后,Shiro出现在他跟前,张口打算说点什么。而Keith果断地抢先一步回答道:“我要留下。”
“很好,”Shiro带着那个得意洋洋的笑脸说,“看来不能在你旁边谋划刺杀行动。”
Keith点点头。他从扔在睡袋左边的帆布包里拿出洗漱用具,Shiro指指附近的一条小溪,说:“你要是愿意,那条小溪看上去还挺干净。或者,我们还有很多管未开封的牙粉。”
Keith决定接受牙粉这个提议。他原先那一管用完了,但没等得到补充,他们队的补给物资就和战斗机一块统统给敌军炸了个稀巴烂。他从Shiro那里拿来二手牙粉(某个后勤兵把它从箱子里拿出来,交给Shiro,Shiro再交给他),简单地清洁了一下口腔。随后他和Shiro一块打开了早餐盒,他把包装里的巧克力麦片能量棒收进口袋里,然后开始吃他的早餐。
后援部队是下午两点以后才赶到的。在那之前Keith正忙着捣鼓他的飞机,试图在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中找到一点可以亲力亲为地修理的部件。气温回升,从帽檐下不断淌出的汗珠就和没有拧紧的水龙头一样恼人。他抬起手一抹,留下一条脏兮兮的痕迹。他感到湿透了的背心黏糊糊地贴在他的前胸和后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袖管里蒸腾。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块被扔进了锅炉里蒸熟的红肉,手臂上还涂满了一层薄薄的人造奶油。
汗水在头发间穿梭的感觉有点儿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了。想象一顶有些小的手工针织帽紧紧箍着你的脑袋。在你头顶的正上方是加利福尼亚夏天的阳光。你仿佛置身于炼铁厂的巨大机器里,给高温折磨得生不如死。想想吧,现在的温度可能够得上有八十六华氏度,而Keith不仅在他的连体作战服里穿了一条惯例的无袖背心,最外层那一件闷得叫人咋舌的战术背心也跟长在他身上似的,没有挪动过。
“要是装备部那帮老王八蛋把开发战术背心的技术照搬到冬装上,一月份我们只穿一件上战场都能给热死。”到处都有人这么骂。Keith原先的那位直属长官也爱这么说。每一回准备出战之前他都要这么叨咕两句。
“穿了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狗屎用,”他曾经劝说过Keith把战术背心给脱掉,“上帝叫你死的时候,你就只能两腿一蹬,然后手无寸铁、毫无指望地等待被炸成一块块的碎片。”
Keith照样穿着他的战术背心;没过多久,长官也厌烦起这项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懒得再理他。
过了几天,长官穿着打底衣、连体作战服和战术背心,操作他的战斗机躲开了第一发在空中射出的离子炮。接下来的第二发射爆了他的机翼,第三发直接炸毁了他的引擎。他和他的战机一道变成了天空中无数个燃烧着的小火球中的一个。他的战术背心、那张哇哇咧咧的嘴和他挂在狗牌上的十字架也跟着成为那旺盛的爆炸中的一份燃料。事情快得甚至没给人蹬腿的机会。
他是对的,Keith想。他正在检查液压器,一块脏了的抹布搭在战斗机右侧的护栏上。坐进驾驶舱以后,穿什么都没有降落伞包管用。而一个正常运作的弹射按钮又远远没有一个零破损的降落伞包重要。可当你走出那个小小的玻璃罩子和金属壳共同建立的安全区时,一切就又和待在里面时不一样了。战机无法装备尖刀,但它们的骑士可以。枪永远都可能因为走火或者用尽子弹而报废,但刀具在它们卷刃之前,仍可以搏斗到最后一刻。
匕首由于被挤压在后腰和座椅靠背之间发出抗议。Keith直了直腰,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干他的活。
他第五次抬起手臂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没一会儿它们就重新涨潮般涌上来,仿佛那种挂在一整块大玻璃装饰上的自动循环水源。就在这时,有人在他的战机机翼附近喊他的名字。他向下看去,Shiro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被浸成浅灰色的背心,大半身体都被笼罩在机翼投下的阴影里。他那口白牙在使气温升至八十六华氏度的大太阳下亮得恐怖。
白光在他嘴部忽明忽灭。他告诉Keith技师已经来了。技师是个二十七岁左右的男人,瘦高个,动作麻利,很快就解决了Keith的麻烦。其他技师陆陆续续修补好需要修补的飞机,然后爬回运输机,整支队伍准备返航。
Keith在Shiro的右上方靠前的地方飞行。他很喜欢Shiro的机型,足够大,世界顶尖的性能,但是还不够快。他驾驶的是一架K23,红狮号,是世界上最快的战斗机型。他的涂装是一头红色的狮子,Shiro的涂装是一头黑色的。一大一小两头狮子在空中作蓄势待发的动作,看上去具有某种特殊的戏剧性。他们飞行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驻地的停机场出现在雷达上。排头的几架飞机开始减速。Keith放下起落架,在第一架降落的飞机的左跑道上滑行。他根据地勤的指示将飞机驶入机库停稳,然后打开舱盖。
这是Keith头一回见识到空军驻地。他怀疑起这场战争的预算是否有三分之二都被投到类似这样的驻地的建造中去了。这里一共停着超过一百五十架战斗机,通过一扇敞开的可以直接让一架货机通过的大门,又有大约三十架货机。几十个地勤人员同时在机库里忙活着,飞行员一个个从舱盖下鼹鼠似的冒出来。这只是一座机库。“来吧,Keith,我该带你去找中校。”Shiro说,“这边,跟我来。”他们走过连通机库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楼的大厅,可以用来举办些全员性质的文艺活动。甚至容得下一对新人和他们的亲朋好友,外加上一个小型乐团现场为他们演奏《婚礼进行曲》。他跟着Shiro穿过大厅,一直来到一楼的走廊,两侧是如蚁穴一样排列紧密有效的小房间。杂物室、生物实验室、单兵武器及机用研究室、简单的医务室、药品陈列室、补给室,二三十个士官在这些房间进进出出。一楼的另一端就是食堂,门口竖着一块用标准印刷体书写的“全天供应”的牌子。圈起食堂的墙上镶嵌有宽大的玻璃窗,宛如一个个巨大的挂式画框。玻璃窗内少说有六十个士兵坐在塑料长凳上,就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吃食堂供应的廉价糕点。
  Shiro的身份认证卡(同时那也是他的通讯工具)在接触电梯旁的感应器时发出一声脆响,电梯门应声打开。他率先走进这个密闭的小箱子,然后示意Keith进来。他按下五楼的按钮。一阵平稳运行后,电梯门打开了,他跟着Shiro的脚后跟踏出了电梯门。五楼静悄悄的,好像是幽灵的栖所。这层楼每扇门之间的间隔都很开,而且没有外用的门把手。它们都紧闭着,显出一副肃穆的模样,连门上用那种方方正正的字体做出的标注都像在参加升旗仪式。Shiro领着他来到其中一扇跟前,举起拳头,用曲起的食指和中指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接着,他垂下手,向后退了几步。门就好像恐怖电影那样自动向内部打开了。Keith保持着原先的安全距离,跟随Shiro走进房间。
  一入眼的是一位站在靠窗摆放的办公桌后边的军官,Keith看不清他别的领章,但应该就是那位中校。他的桌子看上去给人以一种冰凉彻骨的感觉,就和他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一样。房间的墙角落里俄罗斯方块似的摆了一个直角的书架,上面摞满了书刊。Keith偷偷地瞥了两眼,发现都是些无聊透顶、废话连篇的军事杂志,其中每五篇文章中都会有一篇对某场战役或者某种研究夸大其词。剩下的不是在瞎扯,就是太过于实事求是以至于没有几期就因为人气太低而被砍了。有盆摆在书架最上方的盆栽垂了一大段叶子,一直长到了地皮似的浅灰色地毯上。
  “中校。”Shiro敬了个礼。Keith在他身后重复了他的动作。
  “Shirogane上尉。”中校说。他有个平整的下巴,理得很有个性的小胡子,古铜肤色,眼角有一两条鱼尾纹。粗密的眉毛和他的嘴一样像条平线。
  “这是Keith Kogane,前第七十六飞行中队的队员,飞行员职务,长官。”
  “第七十六中队,我听说了。”中校沉吟着。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你想要把他转到第四中队?”
  “是的,长官。”
  “他担任谁的僚机?”
  “我可以担任他的长机,长官。过段时间再考虑给他长机的职务,长官。”
  中校用探寻的目光将Keith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Keith在中校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上发现了一条裂缝。他的余光瞥见中校的贝雷帽简直新得比新的还新,像根本没有从厂里被捞出来似的。
“批准。带他去一楼登记领床品,然后找个人带他去宿舍。”
“是的,长官。”Shiro又向他敬了个礼,然后转过身,朝Keith眨眨眼。他像遛狗一样带着Keith出了门,再一次进入电梯。
Shiro带他到后勤处领了需要的东西,又亲自陪他找到二楼的宿舍。一间宿舍睡八个人,Keith来的时候还有两个空位,床单和被褥都被叠好了放在床尾,等人回收。他选择了一个靠门的下铺,把东西都铺好。这地方要比原先的强上几倍。别指望那里还有冷气供应。Shiro还给他指出盥洗室的位置,Keith甚至都有些惊讶了。他已经习惯在炮击下跑出去上臭气熏天的流动厕所,以至于此刻会为清洁员留在盥洗室内的熏香而感到不自在。
“你昨天飞的很好,”Shiro站在门口,只有一半的身子在里面,“明天我们要为飞到萨丹的轰炸机护航。你有兴趣来吗?”
“当然,长官。”Keith回答。
“很好。到时候会有人来通知你集合,明天见,Keith。”
“是的,长官。”
“也许在私下里你可以不必这么喊我。叫我Shiro就可以了。”
Keith的眉毛弹了一下。他尽量不露声色地点点头,说道:“好的,Shiro。”
“推荐你尝一尝食堂的乳酪。今天的晚餐供应。”Shiro将大拇指钩在皮扣上,脸上洋溢着一个好人该有的笑容,“我得走了,明天见。”
Keith目送他消失在拐角处。他回到房间把作战服脱下来,叠好,塞进帆布包里,然后把帆布包踢到床底。处理完一切,他到食堂去吃了个饭。自从离开训练基地投身战争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坐在干净的塑料桌椅旁吃饭,头顶上是可靠的建筑材料筑城的天花板,而不是油腻发黑的防水布搭成的简易顶棚。青菜没有煮得太稀,肉也没有腌得过咸,他甚至尝得出来这是牛肉。通心粉加上番茄肉酱也很香,而不是单纯的面糊糊。另外,乳酪的味道不错,他很喜欢。果汁也比用凉水冲泡的果味速溶粉要好。一切都是新的,他带着满嘴的奶香味环顾整间食堂。简直新得就像第二世界。
吃完饭回到宿舍后,从插科打诨的舍友口中得知他的床位已经换了三个主人,他是第四个。上一任在三天前的任务中因为涡轮发动机着了火准备跳伞时,敌方一个截击,爆破了他的油箱。整架飞机直接在半空中炸开,四处弹射的飞机碎片不分敌我。在场的人都看见一些残存的断肢从火光的中心像烟花似的甩出来,有的砸在了舱盖的有机玻璃上,湿答答、血淋淋的。Keith听到这,感到一阵诡异的安心,随即胃部拧成了一团,仿佛有个意大利厨师在里面擀面。一切都是新的,但有一件事永远不会改变。
  “你是跟着Shirogane上尉回来的,是不是?”他的舍友岔开了话题。在他眼里,谈论某位王牌飞行员比探讨生与死有意义得多。“老天,那可是我们的超级王牌。他的战果成绩一直遥遥领先,真他妈的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我是说,你瞧,他那么年轻。”
  Keith满不在乎地躺在床上咀嚼糖果,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第二天下午一点二十五分,有个中士到宿舍里找正在看书的Keith。他们下到一楼的机库,时间恰好是一点半。Shiro站在他的黑狮旁边,手臂下夹着头盔,看到Keith时朝他点了点头。Keith靠着Shiro站去,恰巧他的飞机就停在Shiro的隔间。已经有一组双机编队从停机位驶到了跑道上,两位驾驶员都站在机翼右侧。
  所有人到齐后,Shiro简单明了地交代完任务,整支队伍等待轰炸机全部起飞后,一架架紧随其后。他们在云层上方平飞了好一会儿,从一点四十分一直到两点五十五分,轰炸机飞行员通过无线电报告方位。Keith坐在驾驶舱里有些犯困。一切都很正常,他紧紧跟在Shiro的屁股后面。他看见蓝色的火焰从排气口喷射出来,模糊了机尾的轮廓。S-29真是相当漂亮,但他果真还是更喜欢K23。他又查看了一遍雷达,上面什么也没有,连一只小鸟都没有。他打了个呵欠,这时Shiro的声音被无线电传送过来:“保持专注,飞行员,我们随时都有可能遭遇袭击。”
  “是的,长官。”Keith官腔地回答。这是最不惹麻烦的回答了,他知道。时间推进到了三点十五分,轰炸机即将到达目标上空,仍旧没有检测到任何敌机,高射炮似乎也完全停止运作。Keith本能地觉得这不大正常,接着,几乎快得像是灵光一闪,他似乎看到某种东西的反光晃了一下。那个反光的物件出现在Shiro的后方,他的死角,但不是Keith的死角。
  Keith原地待命了一会儿,可是好像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的反光。此时,轰炸机已经准备投掷炸弹了,机组成员全神贯注地操控武器舱,保证轰炸任务的顺利。Keith又等了一会儿,发现那个闪光的物件离Shiro和他越来越近,他猛然意识到他的长机和他俨然成了对方口中的猎物。那很可能是一架“美洲狮”,或者“猎豹”。不论是什么,万一让他们得手了,驻地的军官们只能互相用制服擦拭鼻涕来纪念他们的“超级王牌”的陨落了。Keith决定立马行动。他推动操作杆,慢慢下降,直到潜入云层中。
  通讯频道响起,Keith接受了请求。“你去哪里了,僚机?我看见你下降了,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还好吗?报告你的情况。”Shiro问道。
  “只是随意活动一下,长官。”Keith想象了一下他告诉Shiro“我靠本能和推测认为敌方有一架或者很多架战斗机盯上了你”时Shiro的表情,于是决定什么也不说,在Shiro勒令他停止行动前就结束这一切。他忽视了Shiro不断发来的通讯请求,驶入射击位,这时一架眼熟的战斗机从云层下方直直冲来。Keith找准时机,在对方开炮前就朝他连发射击,子弹击中了那架飞机。那是一架“美洲狮”,此刻反而更像只被撕碎的猎物。
  正当Keith准备退出射击位时,又一架“美洲狮”向他冲来。他赶忙做出规避动作,躲开了射击。他凭借速度优势绕到狮子尾巴后,开了两炮。狮子的腹部受到重创后,和第一架一样被火焰撕扯得粉碎。做完这一切,Keith撤出射击位。他接通长机的通讯,面无表情地准备接受Shiro无止境的指责,却只得到了一声叹息,外加一句“谢谢你,干得漂亮,Keith。”听上去他的长机机长决定,或者暂时决定对违反指令闭口不谈。
  爆破声在他们下方炸开,他们似乎被一个钻有小孔的玻璃球包裹着置身于雷雨层。这是任务成功的信号。其他的编队也陆陆续续击退了为数不多的敌机,对方貌似对于雷达屏蔽器抱有相当的自信,而没有多派几架来骚扰护航队。也许他们是该自信点。
  他们返回驻地时将近五点。Keith刚刚下机就被另一位中士带了话。Iverson中校要他的长机驾驶员带着他立刻马上到他的办公室去报道。两天内去两趟,一天一次,真够可以的。
  老实说,Keith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从道德上来讲,他救了Shiro的命。从物资上来讲,他保护了一架飞机和一位“超级王牌”,也保障了自己的机身安全。但鬼知道呢,他想着,老实地由Shiro带领着进入电梯。他板着一张脸,眼神明白地彰示着不爽。他看了看Shiro的后颈,又看看他垂下来的手,然后站直,眼睛直视前方的电梯门。门打开了,他又一次进入这个全体肃立的楼层。
  他又对峙上Iverson的那只冰凉的眼睛,Iverson却摇摇头,咆哮着说让他出去等着,接下来他要和Shiro谈谈。Keith踏着很重的步子走出去,靠在墙边,腰板挺得笔直,身子微微前倾。他几乎能想象到一会儿将要发生的事情:禁闭,禁飞,把他从Shiro的第四中队踢出去,让他去开货机。得了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Keith在地板的纹路中发现了几只蚂蚁,他看着它们飞快地在勾缝中移动,直到跑出他的视线划定的范围。搞砸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他自己知道的。他那些长官也都知道的。
  等待的时间是那么漫长,仿佛把一秒掰成了八百瓣后,每份又拆分成六十份来度过。大约有一个世纪后,他听见脚步声接近门口。门向内被拉开,Shiro的脚尖慢慢进入他的视野。平稳的呼吸声,他知道,这是发火的前兆,灾难前的黎明,海啸前的平静,台风不会一开始就表露出它要来的迹象。他抢在对方开口前说道:“听着,我知道我搞砸了。你现在就应该把我送到后勤部当个后勤兵。我不适合呆在这。”
  “Keith,中校给你五天的禁闭。你不必去当后勤兵。你是个有着优秀天赋的飞行员,你可以做得更好。你的判断非常准确。这只是一次失误,你完全可以在以后避免。我不会放弃你,”Shiro说,他不在意Keith到底在看蚂蚁还是地砖,他清楚地看见Keith的肩膀在刚刚缩了一下,这表明他正在听,“只是别因为这个就放弃你自己。”
  Keith抬起头,对上Shiro的眼睛。真诚充实着那两潭黑湖。他的眉毛松了松,嘴巴一开一合。他在不起眼的地方捏了捏拳头,忠实地说出他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你根本不了解我。”
  “是的,你没说错,我的不了解你,”Shiro的瞳孔好像覆盖着一层黑灰色的浓雾,蒙蔽了Keith的感知系统,“但每个人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也不例外。我很感激你又一次救了我,Keith,”他伸出手,“下一次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的判断。”
  Keith看了看他的手。无数个想法在他脑内像幕后的制作名单那样滚过,最终,他抓住了最大的那一串字符。他握住了那只手。
    五天后,Keith终于结束了他的禁闭。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机库去,把红狮放出去撒欢。离驻地不远处有个靶场,每隔一个月,驻地都要组织一次大型的打靶训练,确保飞行员们机用机枪的准头也没有下降。Keith在靶场打了五十个移动靶,中了三十个。对于红狮上那套过时的瞄准系统来说,是不错的成绩。他回到机库时,已经到了饭点,轮班的地勤人员指挥他停机。他直奔食堂,在门口撞见了刚刚结束用餐的Shiro。
  “嘿,Keith,Matt说你去靶场了,”Shiro侧身让前来就餐的人进去,他们移动到食堂外侧的玻璃窗下继续进行对话,但Shiro仍然是一副随时可能会跑走的样子,“结果如何?”
  “我的瞄准系统需要升级,”Keith说。他不是很饿,干脆就靠在墙上和Shiro聊起来,“我测试了其他的部件,全都没有问题。”
  “那很好,”Shiro说。Keith注意到今天他的下巴很干净。“Matt会解决这件事,在这之后也许你会愿意带着一套全新升级的瞄准系统,和大部队一起再到萨丹去一趟?后天上午七点。”
  “当然。这回是什么?”
  “护航任务,”Shiro朝他笑了笑,“好了,抱歉拦住你,去吃饭吧,士兵。”
  “是的,长官,”Keith一本正经地向他敬了个礼。Shiro哈哈大笑,随即就被中校一个电话喊走了。Keith又在窗口站了会儿,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胃酸是不是在短短几分钟内开始悄无声息地疯狂工作,以至于现在他感到胃袋空空如也。
  第三天的早上六点半,Keith在食堂里吃过早餐,然后到机库去报道。Shiro正在那儿和一位技师检查他的飞机。
  他进来时已经尽可能地蹑手蹑脚,但Shiro还是发现了他。他从机舱内抬起头,朝阳在他脸上升起:“噢,来得很早,Keith。”
  Keith耸耸肩。他想和自己的飞机多待会儿。而且今天凌晨的时候,他的上铺在睡眠中无意识地抽搐,床铺抖动吓得他抓起刀跳下床。等他调整好呼吸,躺回床上时,怎么也睡不着。接下来一个小时简直是度秒如年。下流的梦呓、啜泣、口水在两片嘴唇中间被抿得砸吧作响,他不止一次听见磨牙声和“我要回家”从各个方位传来。于是他就起床了。
  七点整,十八架飞机驶离机库,投身天空的怀抱。
他们没等到达目的地,就天不遂人愿地被敌机先遣部队半道截击。对方有二十四架,差距没有大得让人心慌。
Keith一头扎进敌机机群,像个蒙眼老牛仔一样扫射。他击毁了一架飞机,但他并没有逃脱的打算,而是持续地在机群中扫射,敌机的碎片在他的机身上留下了几个弹孔,另外还击中了他的机翼,凿下一小片金属片。一架被围困的战机趁乱逃脱出包围圈。Keith一个大幅度地倾斜机头,从两架敌机之间的狭缝中别扭地钻出重围。这时他看见Shiro驾驶着S-29冲进了圈子里。接下来的景象他一辈子都忘不掉:Shiro先是在机群中开了火,但都恰好打在机翼或者引擎上。他像跑障碍赛跑似的,迅速地躲闪开弹跳的碎片,同时一个加速,向下俯冲。如果不是他还挂着和Keith的通讯,Keith就要以为他的仪表盘和操作杆统统失灵导致他以这样可怕而不加掩饰的速度向地面坠去。敌机显然也被这一出搞懵了。他们和Keith好像油管上在那些播放量最高的小猫小狗视频里出镜的傻乎乎的小胖狗,伸着舌头,痴痴地盯着那块肥美的牛肉从餐桌上往下掉——这可不是个好比喻,因为牛顿万岁,牛肉是不会自己往天上飞的,但S-29会。Shiro俯冲到某一高度,忽然猛地拉高机头,开始高速向前平飞。他平稳地转了个弯,向着上方呆滞的机群冲去,一下击落了两架。
这回Keith缓过神来,击落了离他最近的那架敌机。十二分钟以后,他们顺利地完成了轰炸任务。
他们返回驻地后,即便Keith的降落费了很大功夫——因为他的机翼受损——但他还坚持停在了Shiro的隔间,一个被大家戏称为鸟巢的相当不友好的位子。他站在Shiro的飞机旁等他下来。Shiro嘴角旁的肌肉还没有运动完毕,Keith就问道:“那个俯冲,你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你喜欢这个,”Shiro完成了他的笑脸。他们结伴向连通大厅的那扇门走去。“最重要的就是抓准时机,”他抬起一只手做演示,“太快抬升机头,你就没有足够的动力。太慢则太危险。”
Keith看着Shiro,Shiro也看着他。
“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也许吧。”
“你有能力做到的,Keith。只是你需要爱护自己,爱护你的飞机。别再做那么冒险的举动了。”Shiro不再对着他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担忧的脸。“你很可能会被那些碎片击落,你知道吗?别再那样了。”
“但他那个时候被困住了。”
“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Keith,”Shiro的手掌落在Keith的肩头,他们同时停下脚步,面对面站着,“我们可以一起解决这个难听,只是别再这么做了。”
Keith凝视Shiro的眼睛,他竖起耳朵、抽动鼻子,但没有从那对黑色的石头中找到谎言留下的刻痕。
有那么一会儿,他陷入了未知的沉思状态。当他挣脱时,他再次对上那双眼睛。他感到僵硬得仿佛石化了的面部肌肉活动了一下。他还听见自己说:“抱歉。”
Shiro又笑了。他们并肩走向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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